阿嬷个子不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没走多远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阿嬷走路很沉重,脚一抬一跺,一.0279.NeT顿一顿的,拖鞋在地上“啪啪”响。
每天早上相思鸟还没开始叫的时候,阿嬷就已经起来了。阿嬷是奶奶的妈妈,已经八十六高龄了。阿嬷早上起床后总要烧壶水,她天天跟我唠叨早上喝水有什么神效,但我不大听她的,还是什么时候渴了什么时候喝。阿嬷喝完她的“百岁水”后就开始发呆。等到阿嬷觉得无聊了,阿嬷就开始逗鸟。这下好了,把鸟弄醒。我们家的相思鸟脾气大,一不高兴就乱嚷。这下可不好了,人也被吵醒。大家都怨声连连,只有阿嬷一个人笑呵呵的,——现在有人陪她说话了。
阿嬷没有什么休息活动。她就喜欢别人和她“咕叽咕叽”地讲讲话。一次我在门口看英语书,阿嬷看见了,就搬个矮凳过来,让我念给她听。我没别的法子,只好给她讲。还没等读完两页呢,她就先不耐烦起来,一下子拍上我的胳膊,把我吓了一跳。她一边拍一边说:“我不要听你讲话,我不要听你讲话……”我看她这个样子,生不起气,只觉得无奈又好笑,到底谁才是小孩啊。只能随手抓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给她念。
念了好几个小时,念的我嗓子跟卡了东西一样,说话时嗬拉嗬啦响。但只要我一停下来,阿嬷就不干了。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阿嬷不识字,也有点老年痴呆。等我把书合上后,一天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余光,照在阿嬷那双骨节凸起的、皱巴巴的褐色手上。阿嬷在旁边不住地说道:“这本书真有意思,和《红楼梦》一样的好听!”但当我问她是谁给她念的《红楼梦》时,她只是瞪了我一眼,瞪完之后又自己笑了起来。
阿嬷是个半文盲。但其实说是半文盲也很勉强。因为阿嬷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和夫家的姓。阿嬷甚至不会打电话,因为她的动作很慢,等一串电话号码按完后,座机早就跳掉,只剩下一段忙音。所以阿嬷也就没有手机。
我以前不知道阿嬷为什么没有手机,只以为是奶奶没有给她买。所以在假期给她寄了一部我用零花钱买的老人机,后面贴着我的手机号和各种急救电话。结果假期都快结束了,阿嬷也没给我打电话。
正当我失落的时候,手机“嗡嗡”响起来。我刚接电话,阿嬷就好像害怕我听不见一样,喊得特别大声。我很惊喜,但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因为阿嬷已经特别兴奋地和我说这个老人机有多好,可以等她按完电话号码。她还打算给这个手机起名叫“妮妮”,因为这个手机的外壳是红色的,像女孩子的裙子。阿嬷又说,她这几天没敢给我打电话,怕我已经开学,打扰我上课,特地忍到周末打的。
椅子发出的“嘎吱声”停下了,阿嬷在摇椅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