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闭上眼,却睡不着。信息在脑中翻滚着,跳跃着,撞击着,手中的书却丝毫未动。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干燥的空气立刻钻入我的呼吸道,我连忙闭上了嘴。
十年,不过短短十年,地球就变了个样。也许是积劳成疾吧,地球正在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衰弱下去。其实,这事也得往我们人类头上算一笔。大概是七八年前了,城市所制造出的二氧化碳越来越多。因为在当时,人口数量几乎是在以几何倍数增长,而大多数人又都往城市迁徙,直接促使那什么热岛效应越来越强,加快了全球变暖的速度,使北极冰盖迅速融化。与此同时,一种病毒席卷了全球,导致了一场大瘟疫——比较主流的说法是,这种病毒是远古时期就被冰封在冰盖内的,至今因冰盖融化逃脱。在这场瘟疫当中,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人口锐减至四分之三,直到六年前才停止了这种疯狂上涨的势头。
在那一年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部分难民啃起了树皮,却在之后几天内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病情正在慢慢好转。这个方法立刻流传开去,直到举世皆知。在人类陷入局面流转的狂喜中时,一些人却发现了一点——只啃一点树皮,只能好转一点。若是想完全健康且不再感染,需要的量则更多。
这个发现是致命的,可当时没人在意。
我摸了下自己的脑袋,虽然昏沉,可就是睡不着。“睡前可真不该看书的,”我懊恼地想。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天花板立刻被照亮了一角,那贴着的已翘起几个角来的有着大红色花朵花纹墙纸不禁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乡下。这可真是个好借口——用来不睡觉再合适不过了。手机是5G网络——讽刺的是在现在这个自然环境极差的时代,科技却依旧发达,尽管对现在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想瞧瞧是谁大半夜不睡觉给我发信息,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杨晨。
杨晨是科学院的——记得在之前,他曾努力争辩过自己是什么什么自然科学院的,我也没打算记——为当下的自然环境问题思考对策的那批人之一。严格来说,他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当然,也曾是我的好友——至少瘟疫之前还是。至于现在,由于各自都有事要忙——好吧,只有他——所以就很久没联系了。不想再去回忆,我看到他发了一句话:“近来如何”。我撇撇嘴,连个标点都不多加,像在审讯一样。我于是回了他一句:“不错,沙漠里的空气挺新鲜的。”
那场可怕的瘟疫不仅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也夺走了无数的树。没有树皮的树一棵棵死去,最终使森林一座座消失。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没有森林的支撑,沙漠无情的吞噬着土地,世界上到这时已经有快一半变成荒漠了。不过还好,现在世界上的人口只剩四分之三,氧气消耗还可以寄托在海内的藻类上。而经过冰盖消融后,我们最不缺的可能就是海水了。至于对森林的抢救措施则是:除老幼残障及国家机构人员外,其余十八岁以上服用过树皮的人都得去开荒。很不幸,政府颁发这条法令时,是在五年前,我正好十八岁。
唯一能让我欣慰点的是,政府是划分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区域后让人管一块,而不是一人一片。想想也是,当年那么多人吃过树皮,真要分怕是也只能一人分到一小块地。政府也承诺,那些耽误学业的人,国家会有机构专门收录,稳定收入,还会发张社会优先卡。因.0279.neT此,自从当年种下树后,每天只需要看看叶,浇浇水,时不时扎个架子啥的,包吃包住,同家里也能保持联系,就还像在上学那会儿一样。
他回得倒很快:“你知道不,最近我们这边在研究飞船火箭之类的东西,不过我们这边人手不太够,我想着你之前那会儿一直做的是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看看你愿不愿意来我们这边帮个忙。”这次倒有标点了,不过显然,他没看我说了什么。我不禁苦笑了两声,是啊,我以前确实挺有兴趣的,如果没这一切,我现在怕是正考研呢。心里有些落寞,嘴上却问——哦,应该是手上——“你们不是自然科学吗?整这些东西干什么。”“你应该是没有发现,现在虽然说氧气还够,但气温却是越来越高了,雨下的可是越来越少了,学院里面可是都传开了,地球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再过十年就完了,不是被持续上涨的水位淹没,就是被持续上升的气温热死。当然最可能的还是大气层被破坏,紫外线的强烈直射导致的严重后果。要不是学院里还有很多人坚持改造,我们也就不用找其他人了。”还是很快。
“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造飞船逃离地球吗?”我完全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上拿着床头柜上的飞机模型,心中不免有些震惊,模型银色的光芒反射在我的眼中,显得有些令人心悸。“不完全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现在的技术是可以在太空中制造小型生态圈的,只不过由于为了保持室温、生命鲜活等条件,机器必须很大,考虑运输问题,只能造大飞船——当然,肯定有人得留下来,毕竟以现在的技术还是很有限的,就是发动机不行,飞船总不能用涡轮发动机吧……你得快点,已经有人到了。”发的不长,我却看了好一会儿。“这样吗……”我思索着。我赶紧下了床,床板顿时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吱——”。换上衣服,收拾了下行李,用手机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老王最开始还有些困倦,但一听到我要去哪儿后马上精神起来,让我等着,他马上来。过了顶多十来分钟,我便听到一阵轰轰的螺旋桨声。
我眯起眼,习惯性地往房子里一退,一阵沙尘顿时在眼前扬起。“嘿!王师傅!慢点!”我尽力盖过螺旋桨的巨大响声,并在外面看到了一架黄绿色的——原本是军绿色的——老式双人飞机,上面是不知何时印下的番茄酱淋松饼,我发誓,这绝对与我无关。我把行李搬了上去——其实就是塞座位底下——看见了老王。老王已年过四十,黝黑的脸上有着几道岁月的沟壑,浓眉小眼,笑着就露出有些黄的牙齿。虽然来的很快,但身上那套迷彩的深绿外套和黑色长裤却穿得整整齐齐,就是靴子上还有不少的灰。“小伙子,有出息了啊!等你过去那边之后,看看能不能把你脑瓜子里面那些好东西都弄出来,把我们这边全都弄起树来!你可是有学问呢,到时候不要忘了这边啊……”老王嘿嘿笑着,声音挺粗挺响,显得比我还高兴,我想他应该已经在眉飞色舞了。我本来挺想笑,心中却有一丝丝难受。我是要去拯救地球吗?不是,我是要去抛弃地球。说不定,还要抛弃身边的这些人……
我不想再想了,看着飞机外一处处朦胧的起伏。天还黑着,但我还是能看到上面什么都没有。我的心中突然无来由地涌上一股感觉,最开始只是有些冷,后来就在我的脑中翻滚着,跳跃着,撞击着,如同在几个小时前一样。这感觉最后汇成了几个字:
为什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