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带给你的是什么?是温暖,是思念,是永远回不去的乡愁,是当下幸福的源泉,还是不愿回忆的过往?每个人对家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如同询问妈妈时,得到的答案和我的大相径庭。
家对妈妈意味着忧伤、怀念及儿时温暖的回忆,我知道妈妈说的是她的老家——舟山,山脚下的一座两层小楼。一砖一瓦来自外公外婆肩挑手提,楼板高墙是外公亲手堆砌。外公是杰出的泥瓦匠,他亦是80年代少有的建筑承包商,妈妈说,舟山早期的很多商品房是外公家族建造的。
妈妈的童年很幸福,当我问她,家给她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她说,是夏天夜晚,躺二楼露台和舅舅乘凉,吹凉凉山风,看漫天星星。舟山的夜空与现在杭城是截然不同的,星光璀璨,北斗星,启明星,牛郎织女星这些杭城几乎看不到的星星,舟山的每个不下雨的夜晚,它们像是熟悉的老朋友,雷打不动和你打招呼。夏天蚊子多,蚊香总是在深夜燃尽,这时,妈妈和舅舅只能仓皇逃进卧室,但不妨碍第二天夜晚继续乘凉。妈妈说,在她小时候,舟山的夜晚,其实是不热的,但他和舅舅就是喜欢躺露台,就是喜欢看星星,就是喜欢吹山风。
妈妈的幸福并没有延续很久,家里就发生了变故。那时妈妈还在读高二,舅舅还是个初中生,外公突然因病去世了。妈妈的世界崩塌了一个角,也严重打击了即将中考的舅舅,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坚强的外婆抗起了家的重担,她继续外公未完的事业。养猪场需要她一人看管,几百头猪的养育、出栏、买卖都需她独自完成。除此之外,农忙时节,家里还有两辆大型割稻机、耕种机需要经营。实在找不到帮忙的人,她只能自己坐到割稻机上,被迫成为当地唯一的女.0279.NeT司机。妈妈说,她曾看到外婆浑身是稻草渣子,也曾看过外婆一身是泥,她的手曾被割稻机扎伤,被扛着去医院;她曾掉进泥坑,许久未曾爬出。是的,汝本女子,为母则刚。
可是,这个一心为子女,为家庭,给与妈妈臂膀,给与妈妈后盾的外婆在妈妈读大一的时候,也因意外不幸离开了。妈妈和舅舅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港湾,成了孤儿。这个坚强的女人,还来不及看子女最后一眼,仓促走完了短暂的一生,离世时,不过四十有余。她什么都没带走,却似什么都带走了。舅舅失魂落魄,原本在外婆的鼓励下,考中了省一级重点高中的他,成绩优异,突然什么都不想学了,他原本为母亲的笑脸而苦读,现在,他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感叹命运,感叹老天捉弄,他的每次大考,总是碰到这样的丧亲之痛,原本稳稳的一本,变成了二本。
妈妈和舅舅是这世界上彼此血缘最亲的人了。妈妈说,外婆留下的坚强,隐忍,不屈,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现在,轮到妈妈继续外婆的路了。在妈妈的鼓励下,舅舅参加了第二次高考。对他们的家而言,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了。只有继承外婆的坚毅,才能叩开人生幸福的大门。而他们的家,随着城市化进程,早已灰飞烟灭,只存在她和舅舅的记忆了。她只能在梦里,才能回到那二层小楼,有露台,有漫天星光,还有父母的殷殷呼唤。梦醒,泪湿枕巾。
现在,我的舅舅已经从重点大学博士毕业很久了,他定居上海,在很著名的研究院从事科研工作。而妈妈成了大学教师,也有了现在的家,有爸爸,有我,有弟弟,她现在为我们共有的家奋斗。是的,对家而言,精神的财富的传承是永不贬值的,坚毅不屈便是我家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