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秦有公子。
四年前,一个名字伴随着一首悠扬的诗歌荡入我的心中。此后,一刻未离。
公元前241年,秦王嬴政的宠妃郑氏诞下一子,秦王政知郑氏爱吟唱郑地民歌《山有扶苏》,便将两人之子取名为扶苏。扶苏,山之巨木也,指青天直上数千尺。秦王政以此为长子取名,也是对长子抱有极高的期望,而扶苏也并未辜负此名,以扶大秦帝业,苏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他,仁慈宽厚,爱民如子,得到了众多百姓的爱戴。但也正是他的仁政思想,使他与那位铁血帝王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公元前210,随着一份列举了数条罪过的诏书被送至上郡,他与大秦帝国一同走向了末路。此消息一出,泉水呜咽,万民悲怆,上郡百姓于属疏山巅修建衣冠冢,俯视上郡,远眺咸阳,以此来悼念这位受人爱戴的公子。此后,亦有“扶苏秦帝子,举代称其贤”“但闻佳期邀相送,扶苏心比天下重”等诗词流传于世,称颂着他忠孝仁义之德,振振公子之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或许是这首小诗太过轻快明亮,使得从诗中走出的他也是这样温和儒雅;又或许是他的一生太过凄美悲壮,使得这首情诗也多了几分哀婉沉重。他会是那片土地上的佳木,以招展的枝叶庇荫着他的子民,但他终不能如扶苏树一般直指青天。他太过渺小,他的父亲,那位千古一帝,明媚如九天上的太阳,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将光辉洒向大地,带来了光明,也烤干了土壤;他太过固执,他因直言上谏力保儒生而被贬上郡,看遍了行役之苦,却更坚定了他轻徭薄赋之心;他太过仁爱,春秋.0279.nEt战国的兵戈将大地划得伤痕累累,所以纵是手握利剑,他不能,也不会剑指咸阳。他是个失败者,他败给了他的父亲,败给了天下百姓,败给了那个乱世,也败给了如今这悠悠众口。一句“父赐子死,子安能复请”成了他懦弱无能的证据,被重复又重复。
从初识他到现在已有四个年头,这四年里,许多人问过我,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懦弱无能又毫无建树之人?起先,我会疾言厉色的反驳他们,咄咄逼人,毫不退让,最后不欢而散。后来,我也陷入了迷茫,开始对他产生怀疑,甚至是失望,直到看多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争辩,才释然——现世对错尚难评论,何况这场千年前的风云。
再有人问我时,我会笑着告诉他:“因为那是我所知,所懂,所信仰之人。”
我懂得他的妥协,他那样仁爱,又怎会去成为点燃烽火的人。我知道他并非无能懦弱,一个无能之人怎会一眼看出法家的严刑酷法,已不适合这个战后初生的国家,怎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一个懦弱之人又怎会一次次直言上谏,纵使触龙之逆鳞,也不改为民之心,又怎会甘愿为这天下献上生命。如此种种,叫我怎能不去尊他,敬他,爱他。
繁华一场,云水千年,哪怕万般故事,早已尘埃落定,我亦愿翻开史册,将思绪放逐到历史的汪洋中,去体会那沉寂了千年的韵味;纵然青史之名,不过寥寥几笔,我亦可吟咏诗经,将灵魂安置在扶苏树下,守一份忠孝仁义,等一个远游之人。
或许我痴,我傻,我可笑,但这一生这一次为一人疯一场,又是多大的幸运与幸福!